白國華早就知道白安寧遲早會來找自己談，就是沒想到這廝竟然會假公濟私，還叫老三白忠平打馬虎眼了專門去找那女孩子，忍不住哀上心頭，道：“你到底還是沒有聽爺爺的話。”，言語之間，這份淒涼聽得讓白忠平都有些心慌了，立刻認錯道：“爸，是兒子讓他去蘇州找張家人洽談生意的，不知道為何會換了人，定然是緣分使然。”

“緣分使然？”白國華沒忍住，閉上眼，落下一滴老淚，看的白安寧心驚肉跳，總覺得這背後只怕有什麽了不得的真相，立刻安靜老實了。

白忠軍一看，老爸多年沒有傷懷過，今天本來給白安寧接風洗塵，怎麽還哭上了，實在是太不應該，立刻開口道：“爸，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如今已經是時過境遷了，有什麽是不能過去的呢？”。

正說著，白忠民也揭開門簾，拎著黃酒進來，道：“爸，明天孩子要考試，媳婦兒就在家看娃，我給我們家做代表來給安寧接風了。”

“好，你來的正好，先坐下吧。”白國華招呼白忠民坐下，這才一臉苦笑的說道：“忘記過去，就是背叛。今天你們幾個都在，我便把上次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往事，給你們講一講。安寧，你好好聽，看看，這到底是不是能夠被風沙淹沒的記憶。”

屋子裏雖然坐滿了人，可大家都靜靜的，齊齊的看向了白國華滄桑的臉龐。

“這件事，要從我參軍的那年說起。”白國華開了頭，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多少年，他從未向人說起過這樁往事，不是他不願意，而是陳冰不願意。戰爭帶給所有經歷者的，無論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都是洗涮不掉的痛苦回憶。

白國華帶著陳冰從梅花村和邱雲聚頭後，接到了上級的命令，說是讓一部分人去前線支援，而另一部分人則融入地方，作為地下黨，傳遞消息。

邱雲看著組織發來的電文，有沒有標點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理解困難。看著快要撓破頭的連長，陳冰自告奮勇的走上了前去：“連長，讓我看看可以嗎？”，邱雲看看小不點大的陳冰，又看看跟陳冰一起湊過來的白國華，大方的把那電文遞到了陳冰的眼前。

陳冰秀美微蹙，立刻喜笑顏開的說道：“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我跟新品蛋子白國華去做潛伏工作，其他人去上前線，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

“不行！”白國華雖然看不懂，可耳朵卻很好使，潛伏工作雖然是個文藝的詞匯，說到底跟直接上戰場，真刀真槍跟鬼子幹不是一個性質的，在他看來，說白了，就是沒本事的活。

邱雲知道白國華一腔熱血，也知道他目睹了鐵柱的死，心裏格外的想替他報仇雪恨，可每一份工作都是需要有志願者去做的，於是看了看一臉堅定地陳冰。

陳冰立刻會過邱雲的意來，轉頭看著白國華道：“白國華同志，在組織上，一定不能好勇鬥狠，任何事情，要學會用智慧來解決。你以為做潛伏工作的同志們都是貪生怕死的人嗎？不，他們是暗夜裏的啟明星，是絕望中的希望，是把自己全然的獻給了人類奮鬥的進程，不怕死不留名，只為人民的光明而默默奮鬥的勇士。”。

白國華雖然被陳冰慷慨激昂的說法說的無法回嘴，可到底覺得像鐵柱那樣壯烈犧牲的勇士才能稱得上是為國為民的烈士，嘴角不服氣的弧度就露了出來。

“你不服氣嗎？”陳冰走上前一步問道：“你知道嗎？就是你剛剛參加那場勝利的戰鬥，有多少不知道姓名的同志，做出了犧牲？不是戰場，而勝過戰場的危險？因為情報工作者，無家無口的還好，一旦有親人，被暴露後，親人會是比你更先一步犧牲的人。甚至有的時候，一個情報工作者，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去，也不能出賣了黨和國家，那份心痛，比在戰場上，又有什麽不同？”。

白國華想了想，確實如此，有時候，沒有硝煙的戰場才更加的殘酷無情，這麽一想，方才那顆高昂的頭顱便微微的有了跌下來的趨勢。

邱雲都忍不住在心裏給陳冰豎起了大拇指。沒有聽陳冰這麽說之前，他確實有些瞧不起那些整天只會鼓搗電臺消息的同志，認為只有像他們這樣，沖在一線上，時時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鬼子拼命的勇士才是真正的勇士。現在想想，任何人，只要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

大夥都安靜的看著陳冰和白國華，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願意去做情報工作，於是都眼巴巴的等著白國華的回答。

陳冰看白國華依舊倔強，於是咬牙說道：“我父親就是做情報工作的，如今我卻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你說，他難道不想看看長大的我嗎？”。

白國華忍不住擡頭看向了一臉激動的陳冰，終於明白了方才陳冰說的那些話，原來是有感而發。邱雲十分驚訝的看了一眼陳冰，心中的疑團也終於解開了。他就說聶榮從來都是嚴守紀律的人，怎麽會僅僅因為她是自己妹妹丈夫的妹妹，就突然同意將一個小丫頭片子帶進部隊歷練的，原來她是烈士之後。肅然起敬的邱雲對陳冰行了軍禮，說道：“感謝你的父親，也感謝你的體諒。白國華同志，你看，一個女同志都率先表態了，你一個男同志，是不是不能輸給她？”邱雲的話，一半是實在話，一半帶著激將的成分，白國華到底是年輕氣盛，立刻就不服氣的倔了起來，道：“去就去，有什麽大不了的，等這次完成任務後，我還回來去前線，不信了我。”。

“這還差不多！”陳冰微蹙的眉頭終於伴著一行熱淚，松開了。

看著東邊漸漸升起的月亮，邱雲的心也踏實了，他將陳冰和白國華結伴去敵軍勢力範圍內潛伏的事情叫人發電報上報了組織。

白國華答應歸答應，到底心裏還是不服氣，一個靠在最邊上的樹幹上生悶氣。等大家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陳冰悄悄的來到了白國華身邊，小聲問道：“在氣我拉著你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嗎？”。

白國華一哼，沒喲說話，本來對陳冰的那點兒好感也因為這件事徹底告吹，這才多大功夫，自己還氣著呢，肯定不想理她。

“你說你一個男人，為什麽能夠學一個女人一樣小心眼呢？”陳冰嘖嘖嘆道：“共產黨員的心胸，可不會跟普通人一樣狹窄。或者說，你根本對潛伏工作沒喲信心，怕完成不了任務？”。

白國華氣的回頭瞪大眼睛看著陳冰，直接都說不出話來。這樣的話太欺負人了，自己沒讀過書，可不代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他認識的字雖然少，可不妨礙自己跳水砍材殺鬼子！

陳冰看著氣急敗壞的白白國華，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立刻擺手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我會一些東西，想教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學？”，學習的機會誰不珍惜，可這會子白國華卻在氣頭上，肯定說不出好話來。白國華自己都知道自己開口沒好話，只好隱忍著不去說話，把頭別過去，不再看陳冰，也不再搭理她。

陳冰自然看出了白國華的心意，道：“作為一個潛伏的地下工作者，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被敵人發現，你這樣把什麽都寫在臉上，分明就是告訴敵人，我是中國共產黨員，我堅強不屈，你們抓我啊！”

白國華雖然沒有回頭，腦子裏卻轉了彎。既然自己答應了邱雲連長，去做這件事，那他就一定要圓滿完成任務，把這個任務幹的漂亮。陳冰說的沒有錯，自己既然要去當潛伏者，那麽就一定要像個真正的普通人，不能一去就叫人給發現了，不但是白白犧牲，反而會給組織帶來麻煩。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成為麻煩，白國華整個人都僵硬了。白國華想了想，陳冰也是自己的同志，不相信同志，難道相信別人，於是黑著臉轉頭問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會點什麽？”

“你看！”陳冰從口袋裏跟變魔法一樣掏出一張紙，又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個精致的小剪刀，不多時，那一張皺巴巴的紙就變成了一副美麗的窗花。

“村裏老太太都會這個，這有什麽好學的？”白國華十分瞧不起的反問道。

陳冰把那剪紙遞到白國華眼前，小聲說道：“你仔細看？”

白國華一看，那剪紙的細看，竟然好像是蜿蜒起伏於山脈之間的長城！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驚嘆道：“是長城嗎？”。

“是長城！”陳冰有些驕傲又有些哀傷道：“這是父親教給我的最後一個本事，這也是我們去潛伏後跟上級接觸的憑證。”

“這樣敵人不會輕易的發現嗎？”白國華驚訝的說道：“這剪紙太過特殊，明眼人一瞧就出來了？”

陳冰呵呵的笑著，把那剪紙一扯，一張紙變成個兩張，長城變成了普通的窗花。陳冰這才笑嘻嘻的問道：“這不是普通的窗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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